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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阁史论 清 赵青黎

星閣史論 清 星閣趙青黎著

項羽本紀書法論

思深哉史公之躋項羽於本紀也而後人反用為譏議豈以史公之意為伸項以絀劉哉吾謂史公實援楚以例秦耳蓋秦之以詐力并天下也天下人之所不欲予也天下人之所不欲予即史公之所不得而予也然秦既以詐力并天下也又天下人之所不能沒也天下人之所不能沒即史公之所不得而沒也於是乎作秦本紀以存其有天下之實復作羽本紀以著秦所以有天下之非若曰秦始之有天下也亦西楚之自號為霸王而已矣夫羽之不得與於正統也易知而秦之不得與於正統也難知躋羽所以閏秦也不然而果伸項以絀劉也則羽本紀紀羽足矣冠以漢之年月何為者也冠漢之年月於羽本紀其非伸羽明矣且史公誠何愛於羽而必欲進之亦豈不知劉氏之當尊而獨難於羽而一退之哉第以羽可退而秦必不可退秦必不可退而徒退羽以為尊劉氏地吾恐溯帝系者固且數自唐虞而三代而秦而漢則是以恣雎無忌之秦上同於積功累仁之業而順天應人以誅無道者且夷而與无道者相為揖讓周旋其際可乎哉夫是以斷然躋項羽於本紀而無疑也然則本紀之名其可假乎當章邯圍趙時諸侯環救畏秦強莫敢先發非羽則趙之亡可立待趙亡則諸侯必瓦解諸侯瓦解則秦之將吏將復为秦守高祖其能安驅無阻從河北以入武關乎夫斬蘇角虜王離降章邯諸侯慴伏入關高祖恐謝天下全勢固已在羽矣比且宰割天下分王諸侯羽之烈豈在秦下哉且羽本紀首書秦二世元年為陳涉始事也中去漢之元年凡三載餘無年月史公作月表世以為補其闕耳嗚呼月表而曰秦楚之際高祖紀贊而論三代之治謂若循環意蓋深遠矣哉

治不復三代論

論者以封建井田之不復歸咎於漢文帝此亦責備賢者意也而其實不然是在高祖不惟高祖抑在留侯想秦之始變阡陌也必以增田之說愚民而民果見其田之以變阡陌增也遂趍令恐後耳使高祖當入關時進秦父老告以阡陌之害歆以溝洫之利而民方惴惴於求生之莫必而入關者不獨奠其生也且復從而利導之其誰不樂從者至文帝非其時矣民之業於田也長子孫矣一旦取其田而井之未見溝洫之利早受失田之害其毋乃以搖民心而召亂矣乎民見近不見遠我以為古也因之民以為變而駭之矣是故國家當守成而議創制難庸主无論矣即大有為之君慨然更始而老成持重之臣往往稱述宗祖以力爭於廟堂而其時之民亦復恣其怨咨則势不得不退而自息其不當以封建井田歸咎文帝也明甚惜乎高祖起自亭長未嘗學問其言曰乃公以馬上得之安用詩書詩書之不用而封建井田云乎哉顾高祖帷幄留侯運籌誠講明其制以進之度無不聽然而留侯且沮食其謀銷六國印夫封建與井田相表裏先儒論之甚詳而世之人且相與善其銷印至引石勒言證之成敗利鈍横梗胸中吾惡知夫鑄印之必敗乃公事耶吾固知夫銷印之必無由以復井田矣故曰不惟高祖抑在留侯獨文帝以謙恭美質惟清淨是主有可議制之賈生不用出傅長沙坐使叔孫通以區區綿蕞上揜三代禮樂而秦制之不盡草也悲夫

留侯論

留侯功在漢室而其學術之害遂中於人心而莫可救止蓋天不能有陽無陰地不能有剛無柔人事即不能有成無敗有利無鈍聖人一斷於是非可否董仲舒曰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諸葛武侯曰成敗利鈍非臣之明所能逆覩而留侯者必欲其成必欲其利曰吾安能置吾身於敗且鈍而勿恤身败且鈍矣而所執為是為可者不適以自厲乎哉於是權事势揣人情择一有成無敗有利無鈍之地以自處所處既定而智者不能以聰明亂其謀勇者不能以強力奪其守冥然頑然日以其敗且鈍者予人而忍而予之敵忍而予之友至忍而予之君父嗟乎天下固有其學術之害忍予君父以敗且鈍焉如是哉設令以之予君父而君父不受以之予友而友不受以之予敵而敵亦併不受則其術窮而身與名俱裂又烏足以害天下後世之人心留侯者不予則已若其如是以予之人即如是其受之不惟其敵受之也其友受之其君與父莫不受之而乃以全乎其有成無敗有利無鈍亘今古而獨得之一人復誰知其學術之為大非為大不可為大有害而莫可救東坡謂留侯不能忍圮上老人教之忍夫不忍而敗忍則成不忍而鈍忍則利是固以其忍為得計知博浪椎之為荊軻聶政不知漢室佐之非伊尹太公而充其類且至於无父無君而聖人之道息或曰留侯忍耳忍小忿耳何至如子言嗟乎留侯之忍於其敵也无論矣其於淮陰友也當其請王而高祖怒誠不可明言迨夫偽遊雲夢可因事白也不則置宴宫中可奮身救也留侯若以為如是我將受其鈍我將受其敗而於是乎忍之識者且援是以斷留侯為漢非為韓嗚呼愛人者及其屋上之烏而顧忍於其王孫豈得謂斯論過哉太公高祖父也當楚之置於鼎上意不過为罷兵耳竊負而逃遵海濱而處猶且樂以終身兵何遂不可暫罷而教高祖以忍其父父猶君也則使易而以處留侯其忍於高祖也固不待教矣分我杯羹何忍出諸其口而人且以為不如是則太公必烹不知籍固婦人之仁者甘言請和迎太公以歸度楚無異說觀夫宴鴻門而亚父示之玦三卒不忍寧於太公而獨忍諸恐觸怒於匹夫之勇轉至烹耳留侯權之矣不烹我固坐收其成與利烹而以激吾將士則敗與鈍仍在楚其能為太公任不烹哉太公之不烹幸也徒羡其幸成而竟忘其言之為不忍出也者忘乎其不忍出而其出也忍矣亂臣賊子之接跡於天下忍耳故曰是可忍孰不可忍嗟乎決策不可不百戰百勝居心斷不容自利自私自利自私惟婦人女子择以自處狀貌若婦人女子史公之意微而聖人之道孰是昌言以救之者

灌嬰論

呂后崩產祿擅兵劉氏殆哉岌岌乎然卒賴以安者非平勃乃灌嬰也假命灌嬰而為呂氏則以禁中素練之軍禦諸侯烏合之眾可一戰破之即不然而堅守荥陽老諸侯之師於城下雖百平勃其能消呂氏之奸心弭其變亂哉且平勃何為者也不過使人刼酈商焉已耳劫之而商之從與否未可必也商從矣而呂氏之受其紿與否又未可必也賈壽來具以齊楚合從告產平陽侯聞而馳語丞相太尉太尉勃乃敢馳往北軍僅而得入方且以左右袒卜人心復不敢訟言誅之也方且授事於朱虛而至日晡此其瞻顧抑甚矣是以後之論者皆曰幸也軍之左袒也幸也呂氏之无知而受其紿也然軍不左袒呂不受紿劉氏其遂終殆乎非也其時嬰已與齊楚合而荥陽之兵屯數十萬荥陽關中襟喉也逐獸者張其網矣挺而走險不得脫焉絡馬首穿牛鼻雖有蹏觸其能肆其毒耶故呂嬃亦既怒之矣產祿非不悟也所依違者冀得垂憐以丐餘生而平勃乃藉手告成功焉彼前之請將三呂而居南北軍者誰乎請諸出入宮而居中用事者誰乎何惴惴焉止為免禍計也及其後而相與陰謀亦復以吾属無類為辭此其心大概可知絳侯所謂功臣非社稷臣豈得謂袁絲之言過哉史稱灌嬰至滎陽乃謀曰諸呂欲危劉氏而自立我破齊還報此益呂氏之資以視瞻顾若平勃果何如也君子讀之以為其書蓋微而辨

先帝不取荊州論

荆州四達之區用武之國論者謂先帝宜早取以圖中原不宜展轉坐失濱於危殆厥後魯肅索地呂蒙襲城俱借為口實嗚呼此特計其理或然耳余嘗為之推其時勢有不可以遽取者方帝寄居新野其不為操所翦亦僅矣魏書稱表病篤託國且云卿便攝荆州松之已斷為不然之言就令果然而表多內嬖私其幼子出以荆州讓者入焉而心變矣土地之大人民之眾不可以一時虛言遂入而據之先帝固宜以辭也設表當日號於國中置先帝臣民之上猶必推之三授之三至辭之無可辭而後受之不然其何由而受之且恩澤未施眾心未附窮而歸人不逾時而入其宮踐其位不愈以滋奸雄之口而肆其悍焉攘臂之爭哉先帝謂表曰久未騎射髀裏肉生是先帝亦心切而姑以窺表也表聞之不悅則表之言攝未可謂信也其嬖臣蒯越蔡瑁輩即欲因會取帝則眾心信未附也然則表存時其不可以取荆州也明甚表卒蔡瑁為奸立其妹之子琮未幾悉以荆州降橾夫新野之兵不過數千即欲於立琮之日興問罪之師瑁不能戰豈不能守且瑁素通操者也不難出一介使以達其請而堅城之下救兵四至進無所乘退無所歸不數月而為俘虜矣齊人有言曰雖有鎡基不如待時雖有智慧不如乘勢韓子曰其得水上下於天不難其不得水獱獺笑之者八九先帝之謂也至若權之索地襲城則又有說蓋權之勢足以取荆州雖授自劉表何益苟先帝之勢足以守荆州即借自權何害此固存乎權與先帝一時之強弱而非關荊州之取與不取也夫荆州不得於劉表未死之前而得於孫權已取之後不失於益州未定綿竹阻險之日而失於漢中大捷威震襄陽之時時為之也勢為之也時與勢抑又有天焉未可遽議其不取也嗟乎如使先帝當日大敗吳人反荆州為故物豈非事所甚快而竟不能也謂之何哉謂之何哉

蜀漢後帝論

嗚呼亡國之君若蜀漢後帝可不謂中材之主哉惜武侯先卒耳武侯不卒必不失國司馬昭顧以不思蜀之言遂曰武侯且不可與圖存其信然耶人君之善在任相繼世之美惟法祖後帝當日終武侯無掣其肘者疾篤薦蔣琬等俱見擢用豈非生盡其才歿遵其訓者與祖宗之天下傳之子孫其時老臣受顧命之重藏太府之盟不轉盼即背之者往往而然武侯雖聖分則臣也東西南北惟所命耳卒乃拱手以靜聽其經營此固有人君之度矣且帝即位垂四十年未聞有大失德若吳魏主之營宫室繕園囿築臺鑿池者燕燕夜飲而醉行殺戮者田獵遊敖所過蹂躪徵發無算而疲民於奔命者故曰武侯不卒必不失國匪直不失國也吾知朝廷宮府穆然肅清渭濱之屯兵民浹洽而其主之失德又有以驅之咸陽隴西誰為守者即以智力論司馬懿差可耳師昭豈其敵哉然則後帝之不克終復漢業稱令主者武侯之先卒為不幸也若卻慮所云雖欲欺三尺童子不能且以無憑之身入不可知之域而時露其留戀慨嘆之情危道也我方失國人甚疑我幸且輕我惟乘其輕心而用之則疑去而身得安故不思蜀之言亦聊以應昭也或曰令後帝求賢之切若昭烈於武侯意必有武侯其人者出即不然而擯斥祇皓亦可無傷國本至不幸而背城借一身殉社稷尚足告无罪於列祖然此皆上智之主優為之而非後帝所及也後帝者中材之主也若謂武侯且不可與圖存彼直以武侯為何如人耶

武侯論

渭南之屯雜布耕戰不相驚犯此即古者寓兵於農地水所為師也井田法廢多由徵調不則召募而已兵不知耕民不知戰展轉運戍疲於道路嗚呼其亦坐自困也已然而誇富強稽版籍則曰吾徵吾民而張吾三軍耳蓋自春秋以來唯管子內政差近古其他如晉之州兵魯之邱甲無不殘民以逞者曹操新定冀州按籍謂可得三十萬眾此曷恠焉孫權隸其民以賞有功又其甚者矣乃後之巧行其說者且援周官以為證夫周官所記上地家七人可任也者家三人中地家六人可任也者二家五人下地家万人可任也者家二人言力作任職之民耳豈徵調为荷戈執殳之士耶其曰家者合男女計之也男女各半虛其一為之主故曰可任者幾人幾人也傳稱蜀戶二十八萬口九十四萬武侯兵止十二萬猶不忍盡川也三分更下然應變非長之譏實由是起王者之行師也不務为其必勝惟務為其不可敗大索戶口驅之疆場一有挫衂何以善後武侯惟務為其不可敗而陳壽譏之適見其惑而已矣余少時嘗奇延計惜武侯不用今而知武侯之不用延計宜也无論涉險致遠雖可卒達就令咸陽以西垂手可得而驍悍如延能保無邪心乎就令無邪心而魏軍四集蜀道未通新附之眾不无骚動君子觀鍾鄧而嘆戰勝後之安輯為倍難也以彼易此必有能辨者焉屯於渭南曠日相持殊類迂濶而業惟可大則可久伏至險於至順藏不测於至靜既以伏魏人之背而拔其根本復不以虛聲扇惑吳人謹慎者之規略蓋如此羊陸輩小師其意猶足以靖其封疆况以武侯之誠信素結民心而又親見其師旅之藹藹若家人父子也簞食壺漿有不爭迎恐後者乎大功未奏將星遽隕漢之不幸也三代井田之法坐是不復昔人有言車戰廢而民不得保其生可勝叹哉

費禕論

蜀漢之亡亡於費禕黄皓烏足責哉皓不過小有巧慧便給善伺人主意旨非有大奸大慝若莽操并非有深根固黨若東漢十常侍之難卒除也終允之世皓位止黄門丞則皓非不可制亦明矣允卒驟擢為中常侍其時任大將軍錄尚書事者非禕乎以陳祗代允為侍中者非禕乎傳稱祗與皓相表裏皓始預政皓固不遽預政也禕以祗為賢越次用之皓乃得張其羽翼以肆行其志而帝之追怨允者日深是允能以嚴憚制帝欲於将萌而禕徒以材幹事主豈大臣之本計哉故來敏嘗稱之矣孫權嘗器之矣允父和嘗決之而允亦自嘆為才之不及相遠也嗟乎此禕之所以貽蜀於亡而卒以自隕其身乎延熹十六年書曰盜殺大將軍費禕具官蓋深譏之譏其防衛不密也抑其誨盗實甚當吳人辨難蜂至何遽不能鎮之以靜折之以片言而顧爭不屈於禦人之口然猶曰國命攸關不得不爾至其先上鹿車意氣自豪是傳所譏舉趾高而心不固者也彼羽檄交馳與客對戲無倦色又其甚焉者矣鉏麑之刺盾也見其秉燭整朝衣冠而坐乃觸槐死盗亦有人心哉故大臣之立朝也必內正其身有不苟之言笑而後上格其君旁爭其寮寀以下制夫宵小申屠嘉召責鄧通通叩首涕泣謝罪漢武帝倨待大將軍而汲黯不冠則不敢見蓋其素所積漸然也武侯曰先帝知臣謹慎故託臣以大事而其兢兢於宮中府中者尤至禕不知以謹慎持其躬因不知以嚴憚事其主其視黄皓直易與也而抑知盗之視之亦易與乎身殒而蜀以覆滅其誰貽伊戚也與或曰蜀亡距禕歿几十年何不貴黷武之維而專責禕即維嘗並禕錄尚書事矣獨不宜於制皓乎然維錄尚書在皓預政之後皓之預政適當禕秉國之時火之燎原也必於始然撲之水決其防從而壅焉必無及矣枝附葉連蔓草其猶難圖哉且維非禕匹也從魏新至未厭人心禕少長於蜀左右於帝者久與允俱為太子舍人遷庶子允能制皓而禕不能禕亦何辭之有若夫義關討賊非同黷武即小有損譬則手足差跌之疾耳吾未見腹心无恙而遽絕其命者也允之嚴憚利在腹心而禕之輕肆中於膏肓患固有伏於數十年之前者以患之既見而從而責蠱惑君心之黄皓嗚呼責黄皓愈不能為禕也恕矣

漢王允唐五王合論

漢王允以窮治羣盜而敗唐五王又以不誅武三思而败易曰有嘉折首獲匪其醜言威震而刑不濫也允之敗宜也然何以為唐五王解乎書曰樹德務滋除惡務本言去惡則務絕其根本也五王之敗宜也然惡知五王之不窮詰武氏者之非即鑒於王允乎鑒前車而徇其迹與師心自用者等醫之治疾也疾在表者清其肌以散之固其本以禦之誤投下劑則死若表之既失邪入於内矣用参苓而不敢攻则邪愈深入一發而遂至於不可支允之羣盜疾在表者也而窮治之與下劑何異五王之武三思邪在內者也棄而不誅其終不可支何恠焉且禍每中於所恃而患多伏於所忽王允以大憝已除可恃无恐而不虞羣盗之敢於內向其敗易知五王以唐祚已復君位已正優游以导其和而小人可不尽去世且有舉陰陽之不相无謂宜開以自新者甚或執激變之說以昌言於眾而自來君子之敗適足實之則五王覆轍將浸尋於天下後世而焉所終極故朱子於夬之彖傳不禁憤然曰觀剛長乃終一言聖人豈不欲小人之尽去耶三思之禍無論已賈誼曰習與正人居不能毋正習與不正人居不能毋不正性與習移即明主猶且受其蠱惑獨中宗也哉是故去君側之小人不可不盡而敵國外患雖緩追逸賊焉可也

唐論

唐藩鎮得古封建遺意而謂其亡在此非也亡唐者宦豎耳宦豎始著於高力士漸盛於楊思勗肅宗後禍遂有不可勝言者一觀軍容敗九節度矣一關中小兒遷上皇挾太子弒張后矣而漸且交張利口忠義寒心而漸且迭掌北軍南牙拱手猶曰假虎威也顧乃敢行上弒密專廢立雖憲武之英主不免庸庸者變起甘露幽於少陽習為故常至訟言門生天子不又其甚焉者乎故姚南仲上言曰如盈珍輩不可勝數雖羊祜杜預復生亦不能為治嗟乎終唐世二十君而為其所立者九所廢者二所弒者三尚忍言哉惟昭之弒哀之立由逆藩然召全忠者誰微韓全誨之逼崔胤度不出此大抵藩鎮非盡忠良而未若宦竪之全不畏名義故祿山之亂平自朔方如陝之禍非藩鎮也德宗如奉天奔梁州固藩鎮而破朱泚滅懷光亦藩鎮黄巢亂民茂貞犯闕而誅討奠安奉迎車駕者又皆藩鎮也参而考之得且過半夫李晟渾瑊馬燧李克用之功烈矣而韓滉轉銄以饋軍王鐸墨敕以召克用鄭畋傳檄天下王處存率先入援乃能奏績他如設宴受代有若賈眈發兵襲靈武有若楊志烈雄鎮山東破滔討悅有若李抱真當得李納陰事有若劉元佐四請除代不欲子孫染汙俗有若張茂昭表請太子監國有若韋皋却韓宏美婦人有若李光顏雪夜擒元濟有若李愬奉代而斬悍將有若王承元重宰相以尊朝廷有若柳公綽不以式微渝節委輸不絕有若趙匡凝兄弟而田氏父子忠順受禍其尤可悲者矣藩鎮亦何負於朝廷即跋扈如王武俊一說而合攻滔強悍如田季安一說而不救趙正已獻三十萬錢以賞將士田悅納幣三萬匹以付度支而各為之渐服亦視朝廷所處置為何如而誠如烏重胤所奏則坐收藩鎮之利而有餘且藩鎮之逆亦宦竖釀成之也使代宗不遺馬承倩則李寶臣不致玩寇使德宗不聽宋朝鳳則李納不致合悅且使德宗早貶白志貞等則懷光必不反代宗能誅魚朝恩程元振則雍王之副自屬汾陽可不用僕固懷恩不用懷恩即不奏留嵩等分師以失河北嗟乎忠貞如汾陽其他無論觀夫絳州軍亂奉命往鎮不以王元振之私己也收而并其黨皆伏誅辛雲京聞之亦按誅其殺鄧景山者而河東莫不奉法寧於區區河北有不咄嗟立辦者則朝恩元振之沮為大可恨也况懷恩奏言以來瑱之死深畏中官讒口即其叛又豈本心耶然則藩鎮之逆實由中官而藩鎮不失為良法微獨其賢者也眾悍交立必環顾而各自戢劉從諫之奏并使中官斂跡彼朱逆之肆行凶惡固克用新喪莊宗始立亦茂貞屡敗難與爭鋒故耳不然何三代有道之長而太宗欲分封功臣創业之主識慮自遠且同一德裕而權能行於三鎮之効順才莫制其專立之密謀則唐不亡於潘鎮而亡於宦豎也益信

徐勣論

甚哉天之明且允也有不終屈抑之才有不可倖邀之名而必无不敗壞能飾偽以藏身之惡吾於唐之徐勣知之當其侍翟讓飲以出走也門者斫之傷頸卒不死及其佐命唐室勳成名立年已耄矣復不死高宗立武氏為后成於勣之一言而其罪遂莫可逭而其惡乃終不可掩是故人之能以善名一世者其潛德之幽光必不可閟也而以惡流後世者亦其從逆之真精不容終沒也嗚呼周公流言王莽謙恭昔人所嘆而勣獨以一身歷其變不死於李密門者之手不死於太宗在位之年豈非天哉雖然天何心天因其材耳是以君子懲忿窒慾損之又損必不使一毫之惡得留於隱微以質對乎上帝

宋論上

何代无奸獨宋則蘖牙於開創之始至浸淫盡南北二朝無一能廓清者呂居仁曰漢唐之小人易知宋朝之小人難見然哉太宗失德趙普再誤一言成之也卒以功名終晉封韓王至李昌齡宦者王繼恩輩不足道嗟乎微呂端真宗危矣夫澶淵之戰誠孤注也然可以得梟乃偷女議和而王欽若丁謂等遂以封禪進王旦无可如何顧欽若請蠲負釋繫囚矣丁謂請罷兵撫蠻寇矣謂之奸倍甚於欽若而萊公惑焉仁宗宋賢主號稱治朝而呂夷簡實為大蠹廢郭后出富范排杜衍罷韓歐特小有才不至大壞國身歿而帝謂侍臣曰安得憂國忘身如夷簡者若其於孫沔曰元規藥石之言但恨聞此遲十年耳可不謂能受盡言與而张士遜夏竦輩又不足道至王安石之用肇自嘉祐英宗在位日淺神宗甫立即下徵召朝野欽仰共慶新参惟吳奎力斥其謬妄韓魏公言其不可處輔弼地呂誨袖彈本而司馬公恠之唐介與爭辨御前而帝卒專任之眾正一空第即天命不足畏人言不足恤祖宗不足法三言而上棄天眷下失人心中斬祖澤已足亡宋而有餘割地開邊其末失也章惇蔡京其餘蘖也京首變新法其後力擠元祐立黨碑而安石且配食孔子故趙鼎言於高宗曰今日之患始於安石成於蔡京又何有於童貫王黼之龊齪者哉嗚呼蔓草之滋猶難圖也何況奸佞知人則哲惟當國者慎之仁宗於賞花釣魚宴既心知其不情而非惡之何不明著訓辭貽厥後嗣而辨奸一論出自卑賤其孰從聽之而又孰從達之也耶

宋論下

宋南渡之不振罪首奸檜夫復何言然高宗甫即位而黄潛善汪伯彥已在左右黃汪不足責附黄汪以劾李忠定者張魏公浚也浚而无圖中原之志則可浚而有圖中原之志何不移其劾忠定者劾黄汪且何不移其薦秦檜者薦岳忠武而其心寔忌之夫忠定之罷不關一劾劾之而忠定益孤黄汪愈張引退益決而建炎之初坐失一恢復大機然猶有可為者曰岳忠武在以彼用兵妙存一心不拘古法平定江淮掃清襄漢內亂寧矣太挫金人兀朮喪氣會兵而无一應下制而曰待岳家軍降黄龍會飲非虛言也乃三字狱決又失一恢復大樅嗟乎機難得而易失一誤再誤國奚以堪雖其獄不由浚寔由荐檜不然桧已免矣榜其罪於朝堂矣晏敦復知憂之而志圖中原者顾乃若是且高宗之主和豈果忍忘父兄哉特才鈍氣懦恐一戰不利失所便安處耳富平之敗實滋小人以口而寒庸主之膽繼以淮西則口益滋膽益寒恢復之請固且謂諸君第徼幸於一戰我寧不徼幸於一和而便安之懷牢不可破矣夫人情莫不狃便安苟當擾攘之秋其中亦必有所懲創一懲創而主軸之機動主軸之機動而輔車之機以鼓公紹興可惜也建炎之初尤可惜史斷於浚謂其慮淺而術疎吾謂其才小而多忌故能手剪苗劉間復州邑不自知其不能禦大侮獨當一面也而固深知李忠定岳忠武之十倍於己恐其功之不自己出也一則顯劾其私殺侍臣一則奏言其并兵耍君必不移其劾忠定者劾黄汪薦檜者薦忠武嗟乎劾黄汪則忠定不罷宗留守不至憤而疽發背傅亮張所不至召還而安置忠武之才亦早見中原已復於建炎矣薦忠武則軍政得人戰無不克主志以奮檜無由售其奸己亦坐收知入之明而前愆可蓋豈不臣主交榮浚而志圖中原也卒無如其忌刻之私勝焉何也及夫孝宗新立颇有起色罷史浩而專任焉正當熟思前失酈瓊之叛誰為亂階則邵李之隙豈不可解即不可解豈不可分任分即虞弱豈不可分遣他將以為助忠定忠武處此必有道矣况虞允文在豈不可引以自副毋亦其忌之也乎宋於斯時尪羸已甚用戰以攻敵譬則黄硝也病者久心疑之即百戰百勝猶懼其或敗一勝而果敗焉而和議入四州割國尚可為哉論者從而歸咎豈得謂過若韓侘冑史彌遠賈似道輩曾黃汪之不若而又何責焉

于謙論

余讀明史至奪門復辟未嘗不太息痛恨於徐石曹張諸小人也然使儲位不易而大命有歸雖欲媒孽其間亦何說之有則當易儲之日為少保者宜其力爭矣而乃獨無一言嗟乎世亦知人主莫解之惑有非口舌所得爭者哉孟子曰惟大人為能格君心之非少保皦日之誠端有慕於是故其時以身喻者無不用其極焉而論者至謂漢留唐鄴擅美千古夫叔姪之於父子既有間而時異勢殊惡可等論此其為不知少保也無容辦又或謂英宗失身沙漠天位已絕乃狡焉強寇陵爍寢廟更得罪於祖宗不宜復立景帝有社稷功治以嫡而亂以功宜也天作君而父傳子又宜也儲位之易无足恠者存是說也是使夷齊不相讓而反其辭以相詰也以之責英宗可矣以之恕景帝則不可不可以恕景帝即不可以解少保而吾以知少保之欲以身喻者何也景帝之欲易儲其藏之心非一日而不忍遽發者亦尚知有理義焉賜廷臣以金則固以利市也猶不遽發逮黃<王厷>疏入而大喜曰萬里外有此忠臣遂毅然直行其意以大決其防其不可以口舌爭也明甚爭之亦不過如章綸鍾同廖莊焉已矣無益於事而徒明其節豈大臣之所以自處乎且少保縱欲自明其介亦何至賜之甲第而頓首謝賜之璽書袍鐙弓劍冠带而封識於堂歲時一謹視乃為此拘拘哉若曰奉君之靈縱有微功於社稷實不敢圖利於身家疇昔監國伊誰是命詹詹之誠固願吾君之垂察而一動其中也若其詔予一子千戶辭曰臣欲為子求官何必假手石亨夫臣不假手於人以官其子即君不假手於天以私利其子此意尤彰彰矣使少保稍有自利之私以利奉景帝南宮之錮不難一丸塞而徐石之智謀兵力不狡悍於也先也其時建立之見濟已卒後宮无所育則帝疾彌留一旦晏駕請於太后迎復沂王固已拱手還之英宗而亦可告無負於景帝古大臣不動聲色措天下於磐石者大類如斯嗟乎當其前有必欲身喻之微及其後有無容復爭之勢是以終不一言也然小人媒孽之端實由是起可勝太息矣哉

始余幼時嘗戲筆作范增論先伯築岩公[諱良霖]見而爱其俊爽為訓之曰論古貴有特識非因人之所言而言之也子言范增之去當在弒懷王不當在殺卿子冠軍雖足以正東坡之非而不知已落尋常之窠臼矣因授以伯祖項羽本紀書法論俾讀之而余乃知文章家之翻空出奇不必古人當日如是而起古人於今日亦必有即于如是而後安者而後可以論古人越數年得随侍讀書於城南古香齋中時將刻星閣文鈔因得遍觀一切而方馳騖於舉子業不暇請亦不敢請嗚呼窮達有命今竟何如使當日者專力於此亦或庶幾有成而仍然故吾也今鈔刻文鈔及二集諸史論不禁慨然嘉慶五年十二月姪孫紹祖識